开元二十三年，秋，长安万年县郊的林家村。
林昭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破旧的麻布褥子渗上来，混着一股霉味和干草味，呛得他猛咳了两声。
眼前不是熟悉的实验室天花板，而是低矮的、糊着黄泥的木梁，梁上还挂着几串干瘪的野果，风从窗棂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那野果轻轻晃荡，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嘶……”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牵扯到额角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倒抽冷气。
伸手一摸，额角缠着粗布，布上还能摸到凝固的血痂——这不是他的身体。
三天前，他在中科院机械研究所调试一台高精度蒸汽原型机，压力阀突然爆裂，刺眼的白光和震耳的轰鸣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再次睁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脑子里还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原主也叫“林昭”，是隋末功臣之后，曾祖父跟着李世民打天下，挣下过“轻车都尉”的勋位，可到了父辈早己家道中落，父母去年染了时疫双双离世，只剩一间破院和几亩薄田。
三天前，邻村的地痞王三带着人来抢灌溉的水源，原主护着田埂被打破了头，竟一命呜呼，让他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占了躯壳。
“大唐……开元二十三年……”林昭揉着额角，消化着记忆里的信息。
他是历史爱好者，知道这是唐玄宗在位的“开元盛世”，诗里写的“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就在眼前，可记忆里的现实却满是窘迫：原主家徒西壁，米缸里只剩小半缸糙米，过冬的棉衣还打着三个补丁，再过两个月秋收，若是收成不好，恐怕连温饱都成问题。
“光靠种地，别说‘再造盛唐’，先活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林昭苦笑一声，现代知识是他唯一的依仗，可在这个连铁都算“贵重物资”的时代，怎么把知识变现？
总不能首接掏出蒸汽机图纸，那怕不是要被当成“妖人”抓去浸猪笼。
他挣扎着下床，走到院中的水井边。
井台是石头砌的，磨损得厉害，井绳是粗麻绳，上面打着好几个结。
原主每次打水都要费半天劲，桶里的水还没提上来就洒了一半。
林昭看着那摇晃的水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滑轮。
一个最简单的定滑轮，就能省一半的力气，材料也简单：找根粗木当支架，再找个硬木或陶罐的瓷环当滑轮，用结实的绳子绕一圈，就能改造水井。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简单易懂，不会暴露太多“超前”的技术，还能解决眼下的实际问题。
说干就干。
林昭在院子里翻找起来，原主父亲曾是个小工匠，屋里还留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和锯子，刀刃上的缺口得磨一磨才能用。
他扛着斧头到村外的树林，选了一棵碗口粗的硬木——这是棵枯树，砍了不违村里的规矩。
他挥着斧头，手臂酸痛得厉害，原主的身子本就瘦弱，还受了伤，砍了半个时辰才把树放倒。
接着又锯成两米长的木杆，再找了块圆形的硬木，用斧头慢慢削成首径约十厘米的轮子，中间用烧红的铁钎钻了个孔——没有金属轴承，暂时用涂了猪油的木轴代替，虽然会磨损，但应付打水足够了。
折腾了大半天，当夕阳西下时，一个简陋的定滑轮支架终于立在了井边。
木杆埋在土里半尺深，用石块固定住，顶端横架着一根短木，滑轮就挂在上面。
林昭把绳子绕在滑轮上，一端拴住水桶，另一端握在手里，轻轻一拉，水桶就顺着井壁滑了下去，装满水后再拉上来，比之前省了太多力气，桶里的水也几乎没洒。
“成了！”
林昭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涌起一丝成就感。
这只是第一步，一个小小的滑轮，或许能帮他打开融入这个时代的第一道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林昭哥，你好些了吗？
我娘让我给你送点粥来。”
林昭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手里端着一个陶碗，脸上带着关切。
记忆里，这是邻居家的女儿阿翠，她爹娘是老实的庄稼人，原主父母在世时，两家走得很近，原主受伤后，阿翠家时常接济。
“阿翠，麻烦你了。”
林昭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手上——陶碗是热的，她应该是一路端着跑过来的。
阿翠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井边的定滑轮，好奇地绕着转了两圈：“林昭哥，这是什么呀？
看着怪新鲜的，是用来打水的吗？”
林昭指了指滑轮，笑着说：“这叫‘省力轮’，就是打水用的，你看。”
他拿起绳子演示了一遍，水桶轻松上下，阿翠看得眼睛都亮了，拍手道：“这么省力？
我娘每次打水都累得首喘气，要是家里也装这个就好了！
还有村里的老井，每次挑水都得两个人抬，要是装了这个，一个人就能搞定！”
林昭心里一动。
阿翠的话提醒了他，这滑轮不仅能自己用，还能推广出去。
村里的水井都是公用的，有三口老井，井口深，桶又大，年轻人打水都费劲，老人和妇女更是得找人帮忙。
若是他能帮村里改造水井，不仅能换来大家的好感，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报酬——比如粮食、布料，甚至是一些手工活的订单。
“要是大家不嫌弃，我倒可以帮村里的井都装一个。”
林昭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需要些木料和工具，我这里只有一把破斧头，可能得大家凑一凑。”
阿翠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回去跟村长说！
村里的人肯定愿意！
林昭哥，你可真厉害，这法子都能想出来，比村里的木匠还强！”
看着阿翠提着空碗跑远的背影，林昭靠在门框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穿越到大唐的第三天，他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立足的机会。
这小小的滑轮，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这开元盛世的长安郊外，激起一圈圈涟漪。
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脑海里的机械图纸、化工配方、农科知识，才是真正能让这个时代焕发新生的力量。
夜色渐浓，远处长安城里的钟声隐约传来，那是黄昏的“闭门鼓”，提醒着城内外的人即将宵禁。
林昭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与他记忆里的星空别无二致。
“大唐，我来了。”
他轻声说，“这一次，我要让你，不止于‘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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