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夜鸦俱乐部的笑料乌尔勒港的雨夜总把贵族的高塔和贫民的矮屋冲刷得一模一样，反射出一样斑驳的光。
夜鸦俱乐部浑身湿气，像条满肚子坏水的老狗，蹲在灰巷尽头，等待着某些倒霉蛋前去光临。
萨米尔·陀螺正扯着一件看不出生前功绩的蓑衣，鬼鬼祟祟钻进后厨。
他极力模仿着往日贵族的神态，只不过手里握着的不是金表，而是一串冒着咯哒声的铁匙。
鞋尖一碰油渍地板，他便滑稽地来了个踉跄，在自己的戏法里差点摔了西蹄朝天。
“陀螺，可别让油锅笑了你。”
尤莉娅·夜鸦的声音阴冷刺耳，像只黑猫落进瓷碗，笑意藏在尖牙里。
萨米尔本能地后退半步，瞬间审视厨房环境，眼中精光一闪。
无论是黑市赌桌还是烂尾城堡，他早学会了随机应变：“夜鸦女士，这油锅要是笑得欢，我可请它喝一杯陀螺牌黑醋。”
尤莉娅换了张脸，不是比前一秒更冷，而是多了些揶揄：“黑醋？
你贫困贵族都能酿酒了吗？
还是打算用你那著名的祖传羊毛榨出来的？”
两人对峙，油锅嗤嗤作响。
萨米尔听得出，这姑娘嘴上一副冰渣，眼底也没打心眼看不起自己，反倒像是在试探。
夜鸦俱乐部向来不靠温情取胜，这里的盗贼们笑归笑，刀可一点不软。
“说真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尤莉娅挑眉，她手指飞快在木台下摸索，下一刻亮出一只金灿灿的香料罐。
“准备逃债？
还是找祖传羊？
我记得这里没有牧场，只有斜着的桌腿和歪着的酒客。”
“其实——”萨米尔两眼一转，顺手抹掉鼻尖的雨水，腔调装得比地精商人还一本正经，“我是来考察俱乐部的产业链，听说你们这的‘夜色深汤’加了点忏悔粉，能洗净人生污秽。
不介意先请我一碗？”
尤莉娅微微一笑，像夜色切开的薄月牙，却没有拨开警惕。
她漫不经心地将香料罐丢回台下，转身擦干手，问道：“认真的，贵族小少爷难道沦落到偷我手下的香料钱袋了？
你想多活两天，还是想多添点倒霉？”
厨房门外传来咳嗽，噪杂掩盖了脚步声。
萨米尔临危不乱，两指迅速合拢，像变戏法一样捏起一块土豆，把它抛向空中转了一圈。
尤莉娅冷不防被那块土豆吸引，瞥的功夫，他己经靠近门口。
“你想不想跟我做个交易？”
萨米尔压低嗓音，眼中闪烁着对危险的渴望。
“你要是真的爱香料——或者只是单纯想让我倒霉下去——不如我们合伙整一下那些贵族蠢货？”
尤莉娅一时怔住。
她在贫民窟学会了太多如何独自生存，可真正的共谋，久违得让人发痒。
她用余光打量萨米尔：这个落魄贵族装疯卖傻，但并非全然无用。
他的脚步轻，躲在阴影中时像一块浸透夜色的破布，总能躲过杀气腾腾的眼线。
或许，与其把这份滑稽清扫出门，还不如放任它搅和大局——“好。”
她首截了当地说，声音低得像老井底的回音，“但我要挑目标。
今晚有贵族来贿赂会长，要钱，要情报，也许还要你的祖传羊做晚餐。”
萨米尔夸张地“嘁”了一声：“既然如此，夜鸦女士愿意带小生游历黑暗，鄙人岂敢不从命？
但我丑话说前头，要是失手——要是失手，你负责扮演死人，我负责收尸。”
尤莉娅嘴角一翘，“放心，不会比你输十三红的时候难看。”
计划很快成型：薅几根贵族头上的鸡毛，按原价卖到地下黑市。
再顺带放点烟雾弹，谁能料到混乱背后的主谋其实是两个被雨水泡肿了脚趾的俱乐部边缘人。
尤莉娅引着路，轻盈如影，她的靴底仿佛沾了夜色。
萨米尔则摆出一副受命侍从的模样，夸张地弯腰鞠躬，每次转角，还要学贵族那种矜持的嫌弃：“小姐，这走廊的空气实在太卑贱了。”
“少废话，用不起香水就别怪空气。”
尤莉娅回敬，顺手从一位醉汉腰间摸走了匕首，用袖口遮住。
“再哼哼唧唧我就把你‘贵族自尊’卖给红灯巷的诗人。”
俱乐部上层的贵族包间灯火通明。
肥硕的侍从守着门，一边打哈欠一边剔牙。
房内隐约传来珠宝碰杯的清脆，跟外头窘迫的萨米尔火光鲜明。
夜鸦俱乐部的“贵宾”永远都在比谁的笑声更大，谁的秘密更脏。
尤莉娅压低声音：“二号桌，蓝靴那男的是卡尔侯爵的小舅子兼帝都财政部新任官腿，钱包鼓得比他脑门还亮堂。”
萨米尔：“你说的亮堂，是指汗水泛油光还是刚碰了妓院神灯？”
“当然是神灯。”
尤莉娅侧着眼角，幽幽一笑，“他那钱包里的金勋章比港口天灾案的目击证人还多。”
他们像两只老鼠钻进空调管道，偷偷溜至包间后窗。
尤莉娅手指灵巧地挑开锁舌，又回头扮作没事人一般——“现在怎么办？
你不是成天被人诬陷，说你天生会惹祸？”
她轻声问。
萨米尔顿时挺胸：“那我也得分是给谁惹的。
服务贵族行方便，是陀螺先生的拿手好戏。”
正说着，门里忽然传出一阵叫喊：“金勋章怎么少了一块？
谁动了我的烟盒！”
萨米尔一个激灵，立马转成做贼状，嗅觉灵敏如老狗：“时机到了！”
尤莉娅趁乱翻身进窗，悄然挥手。
萨米尔按计划从门外装疯闹事，高声嚷嚷：“呀呀呀！
快来人啊！
我的祖传羊——哎呦，太贵重了！
贵族财产丢了要上报整个帝国啊！”
吵闹把包间贵族吸引过来，几个侍从赶出来阻拦，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尤莉娅像幻影般穿梭，顺手牵走了两只厚重钱袋和一只镶银打火盒，噙着笑退回暗影。
“你这嗓门，比港口水牢的女囚尖叫还刺耳。”
“祖传的，纯属天赋。”
萨米尔忙不迭接下钱袋，戏谑一咧嘴，“等我下次登台，你一定要捧场。”
脚步声逼近，夜鸦俱乐部的保镖暴躁地嚷着要搜查。
尤莉娅一把拉住萨米尔，钻入密道。
黑暗中两人跌跌撞撞，却彼此都禁不住低声发笑。
“你就不怕我把你出卖吗？”
尤莉娅突然问。
“你要是能出卖我，就说明你值得信任。”
萨米尔喘息着耸耸肩，“再说，这地方除了你，没人愿意跟我分一盘坏账。”
密道的尽头是后巷。
他们踉跄而出，雨水的清冷比笑声还真实。
尤莉娅看着手上得来的赃物，淡淡说：“等会儿要把这些分了……还是说你要全部捐给你的祖传羊？”
萨米尔侧头想了半秒：“分一半。
另一半捐给夜鸦女士和她的香料事业——说不定哪天，乌尔勒港所有贵族都得乖乖喝夜色深汤。”
“还真是一份黑暗里的微光。”
她咕哝，罕见地微微一笑，一滴冷雨从额角滑落。
萨米尔拎着钱袋，轻快地哼起调子。
街巷尽头，残烛摇曳，一阵隐约的羊咩声被风裹挟，成为这一夜混乱笑料的尾音。
夜色深处，两个边缘人的笑声回荡在夜鸦俱乐部背后，仿佛也在为暮色帝国里短暂的温存，添上了一缕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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