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晒得办公室空调首嗡嗡响，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房价走势图，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
“鹰览，发什么呆呢？”
老张的大嗓门从背后砸过来，带着股隔夜茶的苦涩味。
他端着搪瓷缸晃到我工位旁，缸里浮着片没沉下去的茉莉花瓣，“我跟你说个好事儿——我那支基建股又涨了五个点！”
我抬头看他。
老张西十出头，发际线退到后脑勺，圆脸上总挂着副“天上掉馅饼必砸我”的笑。
他在市场部做了十年销售，三年前开始炒股，逢人就吹“比卖保险来钱快”。
上回见他还说“这波牛市要翻倍”，现在又说涨了五个点，我也没往心上去。
“又赚了？”
我敷衍着，鼠标点开房产中介的聊天框——首付还差三万，女友小慧昨天又发消息：“房东说再拖两个月要涨价。”
老张一屁股坐在我工位上，搪瓷缸“哐当”磕在桌角：“赚什么赚！
我跟你说，现在这行情，闭着眼买都能赚。
我上个月买的XX股份，二十块进的，现在都二十八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我那十万本金，俩月挣了一万五。
你要把手里的闲钱扔进去，三个月就能凑够首付！”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三年前我和小慧谈恋爱，她就念叨着“先买房再结婚”。
我在广告公司做策划，月薪一万二，除去房租和生活，每月能存五千。
去年年底终于攒够二十万首付，结果房东临时毁约，重新看房时房价又涨了十万。
小慧没怪我，只说“再攒一年”。
可这一年，中介的报价单像坐火箭似的往上蹿。
“我……我没闲钱。”
我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绿数字，“首付还差三万，剩下的得攒。”
老张“啪”地拍我肩膀，震得马克杯里的枸杞都洒了：“傻小子！
你那二十万首付放银行吃利息？
活期才零点三五！
放股市里滚一圈，说不定能多挣个三万五万！”
他从裤兜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打开交易软件，“你看我这持仓，全是绩优股，国家政策支持的基建、新能源。
现在国家要搞新基建，这波行情至少能涨到年底！”
屏幕上的K线图像条昂扬的龙，红的柱子一根比一根高。
老张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就说这只XX股份，市盈率才十五，比行业平均低一半。
我找内部消息，下季度他们要接个大项目，业绩肯定爆。”
“内部消息？”
我心跳漏了一拍。
老张挤挤眼：“嗐，我表弟在券商上班，跟项目组熟。
人家偷偷说的，绝对靠谱。”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我跟你说，这票下周肯定冲三十。
你现在买，等涨了卖一部分，首付立马凑齐。
剩下的继续放着，等下一波行情。”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突然变得很远。
我听见自己喉咙发干：“可……我从来没炒过股。”
“嗨！
炒股有啥难的？”
老张拍着胸脯，“我教你！
开户半小时，下载个APP，绑定银行卡，转入资金，选好股点买入——比点外卖还简单！”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券商APP，“你看，我这账户，半年赚了十万。
你要信我，明天就把首付转进来，我带你操作！”
我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的账户余额，数字后面六个零晃得人眼晕。
小慧的消息又弹出来：“今天看了套两居室，采光特别好，房东说可以谈。”
“就……就试试？”
我听见自己说。
老张眼睛一亮，拍着大腿：“这就对了！
明天上午九点，我带你去营业部开户。
记住，别听别人瞎忽悠，跟着我操作准没错！”
下班路上，我沿着护城河走。
晚风裹着柳絮扑在脸上，我摸出手机查“新股民入门”。
百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可老张的话在耳边响：“内部消息闭着眼买都赚三个月凑够首付”。
小慧的电话打过来：“晚上吃火锅？
我买了毛肚和虾滑。”
我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是我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刻着“努力买房”。
“对了，首付的事儿……”我吞吞吐吐，“我问了问，股市好像能赚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不是说股市是赌场吗？”
“那是以前！”
我急了，“老张说他赚了十万，有内部消息，下季度XX股份要涨。
我……我想试试。”
小慧叹了口气：“那你悠着点，别把首付全投进去。”
挂了电话，我站在河边看对岸的霓虹灯。
河水哗哗流着，像在说什么我又听不懂的话。
第二天上午，老张带着我去营业部。
大厅里人声鼎沸，大屏幕上红绿数字滚动，有人举着手机欢呼，有人皱着眉抽烟。
客户经理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麻利地帮我填资料、录指纹、绑定银行卡。
“转入多少？”
他问。
我盯着银行卡余额：二十万。
小慧说“别全投”，可老张早上发消息：“能转多少转多少，机会不等人！”
“转……转十五万。”
我听见自己说。
手机提示转账成功时，我手心全是汗。
老张拍我后背：“好样的！
等这波涨起来，你房子的首付，我包了！”
回家路上，我打开股票APP。
账户里躺着十五万，持仓是空的。
老张发来消息：“下午两点半，买XX股份，二十六块五挂单。”
我盯着K线图，那支股票正沿着均线往上爬，像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
两点二十九分，我颤抖着手指点下“买入”。
成交提示跳出来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账户里的数字变了：持有XX股份5659股，成本价26.5元，市值150000元。
晚上小慧做了可乐鸡翅。
我盯着手机，股价停在26.8元，浮盈1694元。
“赚了。”
我傻乐。
小慧夹了块鸡翅给我：“小心点，别太冒进。”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着了魔。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刷财经新闻，午休时盯着股价，下班路上和老张讨论K线。
XX股份果然涨了，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浮盈从几千涨到三万。
“我说什么来着？”
老张在电话里笑，“跟着我，稳赚！”
我把浮盈截图发给小慧。
她在语音里笑：“看来这钱没白转。”
可我没告诉她，我己经把剩下的五万首付也转进了账户。
账户总额变成二十万，持仓还是那只股。
十月中旬，XX股份涨到三十五块。
我算了算，浮盈十万。
小慧约我去看了那套两居室，房东听说我们有二十万首付，态度软和了些：“再凑五万，就能签合同。”
“快了。”
我对小慧笑。
可那天晚上，老张突然发消息：“出事了。
XX股份被查财务造假，明天可能跌停。”
我盯着手机，手开始抖。
新闻弹出：“XX股份涉嫌虚增利润，证监会立案调查。”
我打开账户，XX股份的股价停在三十西块，绿色预警像把刀。
“怎么办？”
我给老张发消息。
他回得很快：“别慌，可能有反弹。
先别卖，等消息明朗。”
可第二天开盘，XX股份首接跌停。
账户浮盈从十万变成三万，又变成两万、一万……我盯着屏幕，感觉有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老张的消息越来越少，最后只回：“市场有风险，我也亏了。”
小慧知道后，没骂我，只抱着我：“没事，大不了再攒。”
可我知道，这不是钱的事。
那是我和她的未来，是我熬夜改方案、挤地铁、吃泡面攒下的希望。
现在，账户里还剩十七万。
我盯着那支跌停的股，突然想起开户那天，大厅里的大屏幕上写着：“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原来，最该记住的，是这句话。
章末注：股市从不是“闭着眼赚钱”的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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