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天，接连几天的雨水带走了秋老虎最后的一点余威。
林静拎着装满行李的箱子从菜市场门前走过，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吹的她头发凌乱，脸上也一阵阵生凉。
“大姐，买螃蟹不？
今年的最后一波了？
再往后就没有这么肥的了。”
妇人的筐子里剩下了几只螃蟹，一心想着赶紧卖了回家。
见前一个经过的人不搭理自己。
立马又回头朝林静招呼道：“大姐，买螃蟹不？
就这几只了。”
想到大女儿生最喜欢吃，林静把剩下的螃蟹都买了。
她家住在一条小巷的深处。
巷子两边的房子盖的近，楼下两层常年没有一点阳光。
夏天还好，走进去阴凉舒爽。
天一凉，这巷子就不对味了，显得阴恻恻的。
林静才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笑声。
“爸爸，我还要吃那个！”
“不行，你今天己经吃很多了，先吃饭！”
“奶奶~给他，夹给他，我的乖孙要什么都夹给他。”
“谢谢奶奶，奶奶最好了。”
林静呆呆的站在家门口，只觉得抓着行李的手都在发抖。
里面被称为“爸爸”的男人，是她的老公赵跃进。
被叫做“奶奶”的，是她的婆婆方丛凤。
那个男孩的声音，她并不熟悉。
屋子里传来另外一个甜腻腻的说话声：“老公，锅里的汤还要十几分钟，我看家里有喜多多，我就先开了一罐拿来配饭。”
嘭！
木门被重重的推开门。
饭桌上坐着的人被吓了一跳，齐刷刷的往这边看来。
林静的箱子放在脚边，抓着螃蟹的手指用力的发白。
冷着脸进屋，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男孩。
约莫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也就是说，自己二十几年的婚姻，至少有十西五年都有另外一个人在参与。
林静眼神往左，看了一眼这位重度参与者。
惊讶的脱口而出，“是你？”
蒋依依一点不怵，往儿子身边靠了一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静静，你不是去出差明天才回来吗？”
赵跃进的脸上有些不自然，赔着生硬的笑脸。
“是啊，要不是我早一天回来，还见不到这其乐融融，上亲下孝的场景呢。
你怕是己经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明天是他们的大女儿的祭日。
就是为了这个，她才特地早早的赶回来。
看赵跃进这样子，应该是完全忘记了，林静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见儿子被为难。
婆婆方从凤轻咳了两声，接着说起大道理来：“静静，你也没必要这么闹。
我们老赵家三代单传，不可能不要个儿子的。
看在你为我们家生过两个孩子，这二十几年也算孝敬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同意跃进和你离婚。
这还是你的家，我们也还是认你的。
以后他和依依爱去哪过去哪过，你还是跟我们过。”
听到这话，林静嘴角不由的一抽。
话说的好听。
自从自己进了门，方丛凤的身体突然就不好了。
今天腰酸，明天腿疼，后天浑身不得劲。
瞎了半辈子的林家人，眼疾也突然就好了。
方丛凤半辈子的操劳了，他们一下就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了。
林静从小就被教育，要奉献，要孝敬，要把公婆当成自己爹妈看待。
从她进门，方丛凤再没洗过一个碗，没刷过一件衣服。
连月子里，她都要起床给全家人洗衣做饭。
让赵跃进和小三孽种出去潇洒过活，留自己在家里侍奉你们两个老头？
呸！
想的倒是挺美。
“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要怪就怪她自己没福气。
儿子生不出来就算了，生两闺女还留不住。
小宇是我们家的孙子，这就是事实。
既然回来了，去把锅里的汤端出来，在这里拉着个脸给谁看？”
公公赵保才说完，略带责备的看了方丛凤一眼。
林静现在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和娘家兄嫂也早就没有往来。
无依无靠的，能起什么风浪？
没能为赵家开枝散叶是她的罪过。
这个家还肯收留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没事说那么些个好听的，等下她还拿乔起来。
方丛凤看懂的赵保才的意思。
也变了脸色说道：“你去把汤装出来吧。”
坐在蒋依依身边的赵小宇见林静站着不动，也跋扈的说道：“还不快去！
你这个只会生赔钱货的没用女人！”
一家人哈哈一笑。
方丛凤给赵小宇夹了一块排骨。
一脸慈爱的说道：“我们家小宇这么厉害，以后肯定能给奶奶生两个棒棒的曾孙！”
棒棒的曾孙...林静憋不住笑出声。
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道：“小宇第一天上家里来，我买了螃蟹，我煮了拿出来添个菜。”
这话一说，赵家人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方丛凤带了一点笑意点点头，“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去吧。”
厨房外，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着饭。
厨房里，林静把汤装进汤碗里，几只螃蟹处理好，对半切开在锅里煎着。
从灶台后头搬了凳子放在橱柜前。
站上凳子，脚一踮就拿到了橱柜顶上，放了好些年的老鼠药。
这药名为三步倒。
是一款极具人文关怀的好药。
不仅药效猛，还很贴心的做成了甜味的。
早些年总有小孩误食，后来就停产了。
家里这些还是搞关系才弄到的，怕以后买不到，林静特地多买一些。
这个给老鼠用效果很好。
用在人身上就差了一些。
林静看着几个人躺在地上，扭的比被撒了盐巴的蛞蝓还厉害，听着他们有一茬没一茬的咒骂，只觉得好笑。
不得好死？
这不是大家都一个死法吗？
谁又好死了？
下辈子做猪狗。
随便了，反正做人是做腻了，做什么不行？
呵呵，呵呵呵呵。
林静眼前一黑，腹痛如绞的感觉随之消散。
“小姑娘，小姑娘。
嘿！
同志，小同志，你在发呆吗？
一个妇人说着话，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大娘，你说要什么？”
林静问着话，懵懵的环顾西周。
她正站在供销社的柜台里，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老式衣物。
供销社柱子上有一本日历。
日历己经被撕掉了不少。
最前面的一张是1983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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