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界的天空，曾经是剑光与霞彩共舞的画卷，如今只剩下一种单调、压抑的铅灰色。
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金属管道如同丑陋的虬龙，盘踞在昔日仙山福地的残骸上，发出低沉的嗡鸣，将最后稀薄的天地灵气抽吸殆尽，汇入“天维科技”那深不见底的能源网络。
凌清霜站在摇光峰顶，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在带着铁锈味的风中猎猎作响。
她曾是名震青冥的“霜华剑仙”，一念动，剑光寒彻三千里。
现在，她的本命飞剑“霜殒”正悬在身侧，只是剑身上不再有冰魄般的流光，反而用粗糙的绳索捆着一个硕大的、印着“灵速达”logo的保温箱，箱体上还有几处磕碰留下的凹痕。
神念沉入腕上那个廉价的、屏幕常有闪烁的灵力手环，一道光幕弹出，上面滚动着附近区域的配送订单。
“东区第七平民窟，B-77栋，‘甜馨坊’奶茶一杯，配送费：零点五个标准灵力单位。
是否接单？”
零点五灵…连维持霜殒最基本的悬浮法阵运转半个时辰都不够。
凌清霜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指尖在那虚幻的“接单”按钮上一点。
没办法，摇光峰最后的防御阵法，下个月的维护费用还没着落，山下那些依附宗门残存下来的老弱妇孺，这个月的辟谷丹也快断供了。
“走吧，老伙计。”
她轻轻拍了拍冰凉的剑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霜殒剑发出一声低微的、近乎呜咽的颤鸣，载着她与那份格格不入的外卖箱，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切入那片被工业废气与残余灵气混杂的浑浊天幕。
御剑飞行，曾经是逍遥天地间的象征，如今只是这座城市里一道稍快些的移动工具，还必须严格遵守“天维交通署”划定的低空飞行航道，躲避着那些巨大的运输浮空艇和巡逻的灵能傀儡。
下方，是钢铁与水泥构筑的丛林，闪烁着廉价的霓虹光影，昔日的琼楼玉宇早己被推平，成了记忆里的尘埃。
凌清霜面无表情，操控着飞剑在钢铁丛林的缝隙中穿梭，寒风如刀，刮在脸上。
她刻意忽略了手环上弹出的几条加急、打赏求优先配送的提示——那些微薄的打赏，不足以让她耗费更多心神去加速。
霜殒需要节省灵力，她自己也一样。
紧赶慢赶，在系统规定的最晚时限前，她抵达了东区第七平民窟B-77栋。
那是一片密集得令人窒息的高层公寓楼，外壁斑驳，管道裸露。
按下门铃，将奶茶递到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手中，对方嘟囔了一句什么，便砰地关上了门。
凌清霜转身，御剑而起，只想尽快离开这弥漫着劣质营养剂和绝望气息的地方。
然而，刚升空不久，腕上的手环便剧烈震动起来，刺目的红光闪烁——收到五星差评！
评价内容：御剑太慢，服务冷漠，奶茶凉透，差评！
扣除信用点十点，冻结对应配送收益。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凌清霜早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里。
慢？
冷漠？
凉透？
她为了节省半点灵力，一路未曾停歇，逆风而行！
那奶茶用上了保温符箓，怎么可能凉透！
十点信用点，那是她送二十单才能攒下的数额！
冻结的收益，是山下等着救命的辟谷丹钱！
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怒火，混合着宗门倾塌后的屈辱、苟延残喘的憋闷，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什么仙人风度，什么隐忍蛰伏，在这一刻，都被这蛮横无理的差评烧成了灰烬！
“岂有此理！”
凌清霜眼中寒光爆射，周身竟隐隐有失控的剑气逸散，搅动着周围沉闷的空气。
她毫不犹豫，调转剑光，朝着来路疾冲而去，霜殒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发出尖锐的破空厉啸，速度远超来时。
几个呼吸间，她再次落在B-77栋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这一次，她没有按门铃，而是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剑气嗤地一声，首接将门锁内部的机括震得粉碎。
“砰！”
房门向内弹开。
门后站着一个男人，似乎早己料到她会折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与这贫民窟的环境格格不入，容貌俊朗，眉眼间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
凌清霜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彻底凝固。
是他。
那个三百年前，青冥界尚未被“格式化”时，仅凭凡人之躯、一堆古怪的法器和她完全不能理解的言论，就险些让她道心破碎的宿敌！
那个在她与魔尊决战的关键时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引动天地异变，导致她身受重创，间接导致了摇光峰一脉迅速衰落的罪魁祸首——墨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凡人，三百年过去，早该化为黄土才对！
凌清霜瞳孔骤缩，握紧了霜殒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墨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落入网中的猎物。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腕上佩戴的并非凌清霜那种廉价手环，而是一款流淌着暗金色能量纹路的奢华终端。
一道凝实的、蕴含着庞大灵力契约条款的光幕投影在两人之间，上面的符文古老而森严，散发着令凌清霜灵魂都在战栗的气息。
条款的末尾，赫然是她当年为了救治师尊，在走投无路下签下的那个名字，以及一道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本命剑印！
“凌仙子，别来无恙。”
墨渊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轻轻晃了晃那投射着契约的光幕，“根据这份由‘天维科技’法力事务部公证的《灵力债务清偿协议》第七补充条款，因债务人凌清霜，即是你，近期连续出现履约能力不足迹象，包括但不限于此次因个人原因导致的配送差评，严重影响了你的信用评级与收益能力，己构成潜在违约。”
他的目光落在凌清霜煞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债权人，天维科技集团，有权提前收回抵押品。”
“你的修为，你这一身霜华仙元……”墨渊顿了顿，脸上那抹微笑加深，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
“现在，归我们公司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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