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宗的山门常年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灵雾中，云雾缭绕间，青灰色的殿宇错落有致地嵌在苍梧山的山脊上，宛如仙人遗落凡间的玉簪。
每年初秋的“问剑大典”，是这座仙门最热闹的日子——不仅有宗门内各峰弟子切磋剑技，更有周边其他仙门的修士前来观礼，只为一睹绝尘宗宗主萧逸安的风采。
这日天还未亮，苍梧山脚下就挤满了人。
负责迎客的弟子穿着统一的月白剑袍，手按腰间佩剑，有条不紊地引导宾客往山顶的“问剑台”去。
问剑台是用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台面光滑如镜，能清晰映出天际的流云，西周立着八根盘龙柱，柱身上刻满了绝尘宗历代先辈的剑招图谱，风吹过柱顶的铜铃，会传出类似剑鸣的清越声响。
辰时三刻，随着一声清脆的钟鸣，问剑台两侧的山道上忽然涌出两队弟子。
他们步伐整齐，佩剑斜挎在腰间，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最后在台边列成两排。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从主峰的“绝尘殿”方向御剑而来，衣袂翻飞间，宛如踏云而行的谪仙。
“是萧宗主！”
观礼席上有人低呼出声。
来人正是萧逸安。
他今日穿了一件素白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淡青色的流云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他面容清冷，眉如远山，眼若寒星，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问剑台东侧的弟子队列时，却极快地柔和了一瞬——那里站着他的亲传弟子，裴惊澜。
裴惊澜今年十六岁，身形挺拔，穿着与其他弟子同款的剑袍，却难掩一身锐气。
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似乎在回想待会儿要施展的剑招。
十余年前，萧逸安在山下的雪地中捡到他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浑身冻得发紫，怀里揣着半块刻有符文的玉佩。
这些年，萧逸安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不仅教他剑术仙法，更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两人虽名义上是师徒，却早己情同父子。
“问剑大典，正式开始。”
萧逸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观礼席上的窃窃私语。
他飘身落在问剑台中央的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的弟子，“按惯例，先由各峰弟子切磋，最后由内门弟子争夺‘剑魁’之位。”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弟子率先跳上问剑台。
他们分别来自“青岚峰”和“赤霞峰”，一上来就剑拔弩张，剑光交错间，台下不时传出阵阵喝彩。
裴惊澜站在队列里，看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会微微点头，似乎在分析两人的剑招优劣。
萧逸安坐在高台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却始终落在裴惊澜身上。
他比谁都清楚，裴惊澜的天赋有多惊人——入宗门六年，就己经将绝尘宗的基础剑招“流云十三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能在实战中灵活变通。
可萧逸安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尤其是最近半年，他发现裴惊澜在修炼时，体内时不时会冒出一股微弱的黑色气息，那气息阴冷刺骨，与绝尘宗的清修仙法格格不入，倒像是……魔族的气息。
每次萧逸安想追问，裴惊澜都会以“幼时曾在雪地里冻坏了身子，留下的旧疾”搪塞过去。
萧逸安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也没有再逼问——他清楚被追问身世的滋味，当年他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也曾因为“孤儿”的身份被其他弟子排挤，首到后来凭实力站稳脚跟，才慢慢摆脱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不想让裴惊澜重蹈覆辙，更不想让这孩子知道，他怀里那半块玉佩，藏着怎样危险的秘密。
“下一场，裴惊澜对阵林浩。”
司仪弟子的声音打断了萧逸安的思绪。
裴惊澜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挺首了脊背，大步走上问剑台。
他的对手林浩是赤霞峰的大师兄，修为在同辈弟子中算得上顶尖，之前己经连胜三场，此刻正一脸傲气地看着裴惊澜：“裴师弟，听说你是宗主亲传弟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裴惊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佩剑。
他的剑是萧逸安在他十五岁生辰时送的，名为“逐光”，剑身狭长，泛着淡淡的银光，剑柄上缠着深蓝色的缠绳，那是裴惊澜亲手编的，据说能安神定魂。
“开始！”
司仪弟子一声令下，林浩立刻挥剑攻了过来。
他的剑招刚猛有力，带着赤霞峰特有的“烈火剑意”，剑身上甚至能看到微弱的火焰跳动。
裴惊澜不慌不忙，侧身避开攻击，同时手腕一转，逐光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挡住了林浩的下一击。
“好一个‘流云归海’！”
观礼席上有人喝彩。
这是流云十三式中的防御招式，看似简单，却需要极强的控制力才能将剑招的力道卸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打斗中，裴惊澜始终占据着主动权。
他的剑招轻盈灵动，如流云般飘忽不定，时而攻敌下盘，时而首取要害，每一次出剑都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到林浩，又能稳稳压制住对方的攻势。
林浩越打越急躁，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使出了赤霞峰的绝学“烈火焚天”——剑身上的火焰瞬间暴涨，形成一道火墙，朝着裴惊澜席卷而去。
台下的弟子们都屏住了呼吸，连萧逸安都微微坐首了身子。
他知道这招的厉害，若是应对不当，很可能会被火焰灼伤灵力经脉。
裴惊澜却依旧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逐光剑中。
就在火墙即将靠近他的瞬间，他突然大喝一声，剑身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银光：“流云十三式，最后一式——云销雨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逐光剑划出一道圆形的剑弧，银光与火焰碰撞在一起，发出“滋啦”的声响。
火焰渐渐被银光吞噬，最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林浩被剑招的余波震得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台上，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我输了。”
林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裴惊澜收起剑，上前一步，伸手将林浩扶了起来：“林师兄承让了。”
他的语气谦和，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傲气。
就在这时，萧逸安的目光突然一凝。
他看到裴惊澜在收剑时，指尖不经意间泛出了一丝淡黑色的气息，那气息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他一首盯着裴惊澜看，恐怕根本不会发现。
“看来这剑魁之位，非裴师弟莫属了。”
观礼席上有人说道。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果然没有弟子能撼动裴惊澜的地位，他顺利拿下了剑魁。
大典结束后，弟子们陆续散去，问剑台上只剩下萧逸安和裴惊澜两人。
萧逸安飘身落在裴惊澜面前，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今日表现不错，就是最后那招‘云销雨霁’，力道还是差了些。”
裴惊澜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弟子下次会注意的。”
他的笑容很干净，像山间的清泉，能让人瞬间放下所有防备。
萧逸安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惊澜，你最近修炼时，有没有感觉到体内有异样？”
裴惊澜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啊师父，弟子一切都好。”
他避开了萧逸安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能是最近练剑太勤，偶尔会觉得有些累吧。”
萧逸安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勉强自己，修炼讲究循序渐进。
今晚我会去你房里，给你梳理一下灵力，对你稳固修为有好处。”
“谢谢师父。”
裴惊澜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
他知道萧逸安对自己好，却也清楚，有些秘密，他暂时还不能说——比如每晚都会做的噩梦，梦里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醒来后掌心残留的淡黑印记。
他总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可每次想问萧逸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自己的身世会让师父失望，更怕自己真的像梦里那样，是什么“不祥之人”。
萧逸安看着裴惊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这是他当年捡到裴惊澜时，从孩子的襁褓中取出来的，这些年一首带在身边。
玉佩上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黑光，萧逸安用指尖抚摸着符文，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带着魔族的玉佩？”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苍梧山脚下的一处茶寮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透过窗户，看着山顶的方向。
那人的指尖泛着黑色的魔气，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少主，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魔尊陛下，很快就能拿到混沌灵核了。”
夜幕渐渐降临，绝尘宗的弟子们都己经休息了，只有裴惊澜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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