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的巨响不是开始，死寂才是。
当姜天楠的耳鸣稍稍退去，足以让他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时，他意识到，那吞噬世界的轰鸣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他晃了晃头，灰尘从他的短发上簌簌落下。
他正趴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他是怎么冲到并滚进这个最近的防空洞的，记忆己经模糊。
应急灯闪烁了几下，惨白的光线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不是主防空洞，更像是一个地下储藏间或小型避难所。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电线短路的焦糊味。
“还有人吗？”
他的声音沙哑，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回答。
他撑起身子，肋部传来一阵刺痛，可能是撞在了什么地方。
他环顾西周，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己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大褂，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金属箱子，抵在胸前。
她抬起头，脸上满是灰尘和泪痕，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正警惕地看着他。
姜天楠立刻认出了她。
王雨清医生，基地医院妇产科的负责人，几天前才来营地给官兵做健康讲座。
她怎么会在这里？
“王医生？”
他尝试着移动，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有威胁。
“你没事吧？”
王雨清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的箱子抱得更紧。
她的目光越过姜天楠，投向那扇紧闭的厚重铁门，仿佛在恐惧门外的东西，也在恐惧门内的他。
姜天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沉了下去。
门是从里面手动锁死的，这意味着，外面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了。
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个军人，一个医生。
一个习惯毁灭，一个守护新生。
而现在，门外的世界，可能己经被彻底毁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恐惧，转向王雨清，用尽可能平稳的声调说：“听着，王医生。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活着。
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这里有什么，我们能撑多久。”
他的话语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黑潭。
王雨清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水…我需要水。”
姜天楠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他迅速扫视这个狭小的空间。
应急灯的电力不知能维持多久，但眼下它提供了生存所必需的光明。
靠墙是一排金属储物柜，旁边堆着几个塑料箱。
角落里甚至有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小号储水罐和一个简易洗手池——这看起来像是个医疗备用点或临时处理站。
“先别动，我去看看。”
他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门外那片不详的死寂。
他站起身，肌肉因紧张而酸痛，但多年的训练让他本能地先检查环境。
他试着拧了拧洗手池的水龙头。
一阵短暂的嘶嘶气音后，一股细流涌出，带着铁锈色的浑浊，但几秒后变得相对清澈。
他松了口气——有独立储水系统。
“水没问题，应该是接的独立储备罐。”
他回头对王雨清说，同时从旁边的壁挂盒里取出一个折叠杯，接了大半杯，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小心地尝了一小口。
除了淡淡的金属味，没有其他异常。
他这才将水杯递向王雨清。
王雨清犹豫了一下，松开了紧抱着箱子的一只手，接过杯子，小口却急促地喝了起来。
几口水下肚，她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毫米，但眼神里的警惕未减，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抓着那个银灰色金属箱。
姜天楠没有催促，他转身去检查那些储物柜和塑料箱。
第一个柜子里是些文件和普通工具。
第二个柜子上了锁，他掂量了一下，放弃了强行打开的念头。
塑料箱里则是他的收获：几包压缩饼干、一些高能量巧克力棒、少量真空包装的肉类，还有一个小型急救包和……两把手枪，配着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枪身。
在门外那个未知的世界里，这既是安全保障，也可能是催命符。
他默默地将一把枪和两个弹匣塞进腰后的枪套，另一把连同剩余弹药放回箱子，然后合上箱盖，推到一边。
“食物和水暂时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他回到王雨清身边，蹲下，保持与她平视，避免带来压迫感，“应急灯的电量是关键。
我看到那边有个简易配电箱，待会儿我去检查一下备用电源还能维持多久。”
王雨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腰后隐约凸起的枪柄上，嘴唇抿得更紧了。
“王医生，”姜天楠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你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声尖啸，还有那光……”王雨清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我不知道……我当时刚给营地医院送完资料，正在往回走……然后就……那声音……”她打了个寒颤，仿佛那撕裂灵魂的尖啸仍在耳边回荡。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尖叫。”
沉默再次降临。
防空洞里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姜天楠打破沉默，目光落在她始终紧抱的箱子上：“那个箱子，很重要？”
他并非觊觎，只是评估所有可用资源。
王雨清的身体瞬间绷紧，将箱子更紧地搂向自己，像护住幼崽的母兽。
她的反应激烈得超出姜天楠的预料。
“这里面的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抬眼看着姜天楠，眼神复杂，混杂着恐惧、坚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比我的命重要。”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姜天楠心上。
在这末日降临、自身难保的时刻，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医生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着王雨清，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却执拗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合作，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艰难。
而门外，是己然死去的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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