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的风裹着弱水特有的寒气，刮在我银白战甲上，碎冰粒簌簌往下掉，砸在云头溅起细小的水汽。
我低头瞥了眼甲胄下摆，那处还沾着上回巡查时冻住的弱水冰晶，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淡蓝的光——这战甲是老君用天河玄铁锻的，连弱水都渗不进去，可此刻我却觉得寒意往骨头里钻，不是因为风，是因为下方那圈反常的涟漪。
墨蓝色的弱水静得像凝固了，唯有西北角那片水域，涟漪一圈圈往外扩，弧度规整得不像自然形成，倒像谁用指尖按在水面上，故意漾开的。
我踩着云往下飘，鎏金靴底碾过一缕水汽，刚落地就闻见股蟠桃的甜香，转头就看见水神缩在礁石后打盹，怀里还揣着半块啃剩的桃肉，桃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刚好落在弱水里，那圈涟漪又扩了半寸。
“放肆。”
我声音刚落，水神就跟被烫着似的弹起来，膝盖“咚”地砸在礁石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抬头见是我，脸瞬间惨白，连滚带爬想跪过来，可我己经抬手亮出了宪节——那枚玄黑令牌握在手心，边缘嵌的弱水精华泛着冷光，这是老君当年亲手锻的，篆字“北极西圣之首”里裹着三道天河金砂，据说每道金砂都对应一个犯了天条的水神，见牌如见令，先斩后奏无需多言。
“元、元帅！
属下就歇了会儿，没敢误事！”
水神话音发颤，眼神却瞟向我身后的弱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圈涟漪己经扩到能容下三个人，再往外漏半寸，就能顺着天河支流淌到南瞻部洲，到时候可不是淹几个村子那么简单。
我捏紧宪节，玄铁的冷意顺着指缝往骨子里钻：“天河弱水，一滴漏出就能淹了南瞻部洲，你敢擅离职守？”
水神脸色彻底没了血色，想爬过来抓我的袍角求饶，水神跪地时，袖口沾着点淡金色的粉末——天蓬指尖捻了点，闻到一丝蓬壶檀香，心里咯噔：“这是东王公道场的香灰，他怎么会和水神有牵扯？”
，宪节的威压早锁死了他的灵力。
我手腕微扬，令牌边缘闪过一道银芒，快得几乎看不见，水神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身体就化作飞灰，被天河的风卷着往南飘，连半点痕迹都没剩。
溅起的弱水落在我战甲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我没抬手擦，指尖还沾着宪节的冷，心里却在算——从发现涟漪到斩水神，前后不过三炷香，应该没漏出去。
回府时，侍女春桃刚点上烛火，跳动的光映得案上那枚青黑色蜡丸格外扎眼。
那是昨夜东王公的密使潜入时留下的，我故意没动，就是想看看这蜡壳上的纹路——青黑色的蜡里裹着细如发丝的金线，是蓬壶道场特有的“蓬壶纱”，只有东王公的人会用这种材料封蜡丸，壳上还沾着点檀香，不是天庭的龙涎香，是蓬壶山的千年檀木味，冲得人鼻子发紧。
春桃端着温水进来，杯沿还冒着热气，她把杯子放在案上时，我瞥见她袖口沾了点天河的水草，嫩绿的，还带着水珠：“元帅，御酒房送的九霞醴我放架上了，还是您要的三坛，坛口的红印都没动。”
我“嗯”了声，没抬头，指尖捏着蜡丸转了两圈心想：“东王公敢深夜派密使闯天蓬府，连天庭侍卫都没拦着，怕是在南天门有熟人——这老东西的势力，比我想的还深”，蜡壳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突然发力，蜡壳碎成粉末，里面裹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天渊神阀的分布图——每道符文旁都标着细小的篆字，是水脉的走向，可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图上标注的“天渊神阀主闸”位置，比我记忆里偏了半寸，像是故意画错的。
春桃换完烛要走，我突然叫住她：“刚才去河边打水了？”
她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袖口的水草：“是，府里的井水有点浑，就去天河打了些，元帅您放心，我离弱水远着呢，没沾到。”
我点头让她退下，目光又落回分布图上。
烛火晃了晃，符文的影子投在案上，像无数条小蛇在爬。
我没再看，伸手捞过靠在案边的九齿钉耙——这耙子通体泛着暗金，是老君用大禹阴棒熔的，九根齿锋利得能映出人影，唯有第九齿的齿根处刻着细密的微雕，平时藏在阴影里，不凑到烛火旁根本看不见。
我把耙子放在烛火前，指尖轻轻摩挲第九齿的齿根，糙得像砂纸，这是老君亲手刻的，当年他把耙子递给我时，特意说“这齿根的字，不到万不得己别见光”，我问他是什么字，他却只笑，没多说。
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知道东王公的心思。
转身从架上取下一坛九霞醴，坛身上“蟠桃专属”的红印还亮着，这酒不是谁都能喝的。
当年我刚当上北极西圣之首，第一次去御酒房取酒，仙官李伯笑着说“元帅您是北极西圣里最年轻的，这九霞醴得用蟠桃汁酿九九八十一天，还得埋在天河底窖三年，普通仙官连坛边都摸不到”，现在想来，这酒哪是赏我的，是玉帝在暗示我，我是核心圈层的人，得守住天河的秘密。
拔开坛塞，琥珀色的酒液汩汩倒进盏中，还没喝就闻见股蟠桃的甜香，混着点天河的清冽。
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点烫，像天河的晚霞裹着暖意，可落到胃里，又突然变凉，激得我打了个轻颤——跟我现在的心思一样，一半是斩水神的冷硬，一半是怕分布图有诈的慌。
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有些溅进第九齿的齿缝里，像是洗去了层薄灰。
我赶紧把耙子凑到烛火旁，指尖还沾着酒液的湿，就看见齿根的微雕在烛火下显露出清晰的字——“若到此极，先杀嫦娥”。
这七个字刻得极细，每个笔画里都嵌着天河金砂，泛着淡金的光，酒液还在齿缝里积着，最后几滴漫开，刚好盖住“若到此极”，只剩“杀嫦娥”三个字，在烛火下亮得扎眼。
我攥紧耙柄，指节被硌得生疼，连掌心都出了汗，沾在暗金的耙身上，把纹路浸得发亮。
这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王公敢在老君铸的钉耙上留密令，要么是不怕老君，要么是有比老君还硬的靠山——这老东西的底，比天河还深？
是老君怕我到绝境时选错，特意留的警示？
还是东王公早就换了我的钉耙，故意在齿根刻下这三个字，想逼我杀嫦娥，开天渊神阀？
窗外的天河还在流，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银白的光，透过窗棂落在分布图上，把那些符文照得更亮。
我突然想起刚才斩水神时，那圈涟漪的位置——刚好对着天渊神阀的方向，再偏半寸，就能顺着水脉淌到神阀主闸，难怪分布图上的主闸位置画错了，东王公是想让我按错的位置开闸，到时候弱水倒灌，他就能坐收渔利。
坛里的九霞醴还在溢，顺着案角往下滴，落在我的靴面上，打湿了鎏金的纹路。
我盯着“杀嫦娥”三个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才喝的酒像堵在胸口，烧得慌。
指尖又蹭了蹭齿根的刻痕，天河金砂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我突然明白——这字毁不掉，老君嵌了天河金砂，除非我毁了钉耙，可这耙子是控天河弱水的关键，毁了它，东王公更能为所欲为。
烛火噼啪响了声，案上的分布图被风吹得轻轻抖，像是在催我做决定。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钉耙往案下藏了藏，又把分布图叠好，塞进宪节的夹层里——宪节能屏蔽灵力，东王公的人查不到。
窗外的天河还是静，可我知道，这平静是假的，东王公的阴谋己经开始，那圈涟漪不是意外，这蜡丸不是意外，连齿根的字，恐怕也不是意外。
我握着宪节，掌心的冷意越来越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字是什么意思，我都不能让嫦娥有事，更不能让天河弱水漏出去，哪怕赌上我这北极西圣之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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