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推开“晚星设计”的玻璃门时，冷风先一步卷着散落的A4纸扑到脸上。
纸上红笔批注的“作废”刺得她眼睛发疼，原本挂在前台的公司铭牌，此刻歪歪扭扭躺在垃圾桶里，金属边还沾着咖啡渍。
她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那是她上个月刚买的马克杯，林浩说最喜欢这个淡蓝色的图案。
指尖碰了碰桌面上残留的咖啡渍，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极了此刻她心里的温度。
“苏总，可算等到你了。”
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从会客区的沙发上站起来，为首的刀疤脸把手里的债务清单“啪”地拍在茶几上，清单边缘的墨渍蹭到了旁边的绿植叶子，留下深色的印子。
苏晚的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包带，包里只有几张零钱和父亲留下的旧相册碎片，她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嘴唇因为紧张抿成了一条首线。
“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宽限？”
刀疤脸打断她，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指节都泛了白。
“林浩和白柔卷着钱跑了，你是法人，这千万债务不找你找谁？”
另一个瘦高个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林浩和白柔在机场拥抱的照片，背景里的登机口清晰可见。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盯着照片里白柔身上那件米白色大衣——那是她去年生日送给闺蜜的礼物，当时白柔还抱着她说“晚晚你真好”。
“我真的没拿到钱。”
苏晚想挣开胳膊，却被刀疤脸猛地推到墙上，后背撞在冰冷的瓷砖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鼻腔里瞬间涌上一股铁锈味。
瘦高个见她不配合，抬手就要抢她的包，苏晚死死护着包带，指尖不小心划到了桌角的金属边。
左手腕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白色的债务清单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一朵绝望的花。
“还敢反抗？”
刀疤脸盯着她的手腕，眼神冷得像冰，“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我们就去你家找你妈聊聊。”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母亲有心脏病，绝对不能受刺激。
她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半天，就半天，下午五点前我一定想办法，别找我妈。”
刀疤脸看了看她手腕的伤，又扫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啐了一口：“别耍花样，我们盯着你呢。”
说完，三个男人摔门而去，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苏晚耳朵发鸣。
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按住手腕的伤口，纸巾很快被血浸湿，带着淡淡的铁锈味，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合照，照片里她、林浩、白柔站在公司开业典礼上，手里捧着鲜花，笑得灿烂。
那时候林浩揽着她的肩说：“晚晚，我们以后要把公司做到行业第一。”
白柔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香槟：“我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现在想来，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每想一次，就疼得更厉害。
她摸出手机，想给林浩打个电话问清楚，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黑屏的屏幕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
苏晚慢慢站起来，把散落的文件胡乱收了收，锁好公司门。
门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可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她想起昨天在婚恋网站上联系的张先生，对方说愿意和她闪婚，帮她分担债务，前提是今天上午在民政局见面。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民政局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却没多问。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路边的结婚海报上，新人穿着婚纱礼服，笑得甜蜜，海报边缘还印着“永结同心”的字样。
苏晚看着海报，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出租车停在民政局门口，计价器跳停在十五块六，苏晚摸遍了所有口袋，只找出三块五毛钱，硬币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
“师傅，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话都说不完整。
司机皱了皱眉，看了看她渗血的手腕，最终摆了摆手：“算了，姑娘，看你也不容易，赶紧进去吧。”
苏晚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冷风瞬间裹住她，带着冬天的寒意，刮得脸颊生疼。
民政局门口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张先生——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黑色公文包，站在台阶上西处张望。
苏晚深吸一口气，理了理皱巴巴的外套，快步走过去：“张先生，我来了。”
张先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先是停在她沾着血渍的手腕上，又扫过她皱巴巴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眉头越皱越紧。
“苏小姐，你这状态……可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样子。”
苏晚的心一沉，急忙解释：“我只是遇到点急事，身上有点脏，等我们结婚后，我一定会……别等以后了。”
张先生打断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语气里满是嫌弃，“我看你这样子，就是想找个人替你还债吧？
我可没那么傻。”
旁边路过一对年轻情侣，女生凑在男生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人都转头看向苏晚，眼神里带着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苏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变得苍白，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硬币，硬币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她想说点什么反驳，比如她不是骗钱，比如她以后会还，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先生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民政局旁边的咖啡店，玻璃门关上的瞬间，苏晚好像看到他对着店员笑了笑，和刚才对她的态度判若两人。
她站在原地，冷风把头发吹得乱飘，粘在脸颊上，带着一丝痒意，可她连抬手整理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几个老人在等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菜价，还有年轻妈妈在哄哭闹的孩子，声音热闹得像一道屏障，把苏晚隔绝在另一个冰冷的世界里。
她慢慢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摸出那片旧相册碎片——上面是父亲年轻时穿着军装的样子，背景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父亲的笑容格外爽朗。
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晚晚，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心里的光，别轻易放弃。”
那时候她点头答应，以为自己能守住父亲留下的技术，守住自己的公司，守住身边的人。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了，连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手腕上的血还在慢慢渗，纸巾己经湿透，血渍透过纸巾，染到了外套的袖口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把相册碎片贴在胸口，能感受到布料下心脏微弱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丝不甘。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硌了她一下，她才想起手机虽然没电，但里面还存着母亲的照片。
她想看看母亲的样子，可手机打不开，只能在脑海里回忆——母亲总是笑着，煮她最喜欢的排骨汤，冬天的时候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如果催债人去找母亲，母亲一定会受刺激的。
想到这里，苏晚的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腕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眼泪混着血渍，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旁边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闻到了甜香，苏晚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块五毛钱，连一个烤红薯都买不起。
催债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下午五点前见不到钱”，现在己经快中午了，她去哪里凑千万债务？
苏晚慢慢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
街道空荡荡的，偶尔有车开过，留下一阵尾气的味道，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找谁帮忙，通讯录里的人，要么是林浩和白柔那样的背叛者，要么是平时只谈工作的客户，根本没人会帮她。
就在她快要走不动的时候，口袋里的旧相册碎片好像又硌了她一下，碎片边缘的棱角刺到手心，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她突然清醒了一点——父亲说过，别放弃。
她不能就这么倒下，不能让母亲出事。
苏晚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云层好像薄了一点，隐约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
她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又按住手腕的伤口，继续往前走。
背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可每一步，都比刚才更坚定了一点。
她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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