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滂沱,砸在考古所宿舍的老旧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陈巽从一堆战国竹简的拓片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桌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本不想接,但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他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接听键。
“是……陈巽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中年男声,夹杂着雨声和哭腔,“我是民俗文化局的刘干事,您爷爷陈老先生他……他一个小时前,过世了。”
陈巽握着电话,愣住了。
爷爷?
那个一辈子守在老家镇上,开着间不起眼的旧书店,浑身透着神秘和迂腐气的老头?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他和爷爷并不亲近,父母早逝后,他更像是由学校和书本养大的。
爷爷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带着旧纸和墨锭气味的背景符号。
“陈先生?
您在听吗?
陈老先生留了话,说务必让您亲自回来一趟,处理他的……遗物。”
刘干事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催促。
陈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心悸,哑着嗓子回道:“好,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挂了电话,窗外的雨更大了。
他心烦意乱,下意识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三枚磨得油光锃亮的乾隆通宝。
这是爷爷在他考上大学那年,硬塞给他的,说是陈家祖传的东西,能“定心神”。
他随手将铜钱撒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心中默念:“爷爷此去,是福是祸?”
铜钱叮当落下,两反一正。
少阴。
他眉头微皱,再次拾起,合于掌心摇动,撒下。
一正两反。
少阳。
如此反复六次,一个完整的卦象在他脑中浮现。
**上艮下坎,山水蒙。
**蒙卦,坎(水)险在下,艮(山)止在上。
象征前路被山阻隔,蒙昧不明,如陷险境,需谨慎启蒙。
而让他后颈寒毛倒竖的是,第六爻,也就是代表事态最终发展的“上九”爻,是动爻!
爻辞赫然是——**“击蒙。
不利为寇,利御寇。”
**“击蒙”?
打击蒙昧?
是谁要打击谁?
“不利为寇,利御寇”?
不利于主动出击,只利于防御抵抗?
这哪里是一个老人安详离世的卦象?
这分明是金戈铁马,示警防御之兆!
陈巽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踱了两步。
他是一名坚定的考古工作者,信奉的是地层学和类型学,但这家传的《连山易》卜算之术,自幼耳濡目染,其精准每每让他暗自心惊。
爷爷曾说过:“易为天地镜,不欺有心人。”
爷爷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再也坐不住,连夜冒雨赶往长途汽车站,搭上了最后一班前往老家青螺镇的夜班车。
车在雨中颠簸,窗外的世界被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陈巽靠着冰冷的车窗,手里紧紧攥着那三枚铜钱,卦象带来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娇小身影,出现在他宿舍楼下的阴影里。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露出一双在暗夜中异常清亮的眼睛,她望着陈巽离开的方向,低声自语,带着浓重的湘西口音:“卦象显了么?
还好赶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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