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产之际，谢昀陪着小青梅在郊外踏青。
家仆一次次请他回府，只换来谢昀一句冷笑。
她舞刀弄剑，身子好得很，怎么可能难产。
将军嫡女竟也学会内宅女人拈酸吃醋的做派，传出去不怕外人笑话。
就连我孩儿的救命药，也被谢昀拿去给小青梅补身子。
女儿死后，再面对谢昀，我心中直泛恶心。
公子是谁?
1
谢昀脸色瞬即变得苍白。
阿楚，你当真不记得我?
我皱眉看他，只觉得好笑。
和离是你提出来的，害我被京中人人指摘是你，公然要纳外室入府是你，私自取走我孩儿救命药的也是你，此前种种皆是你对不住我，如今让你下跪，谢公子还委屈了?
听我字字句句控诉，他眼神泛出三分希冀，当即就要抓我的手。
你想起来了?
我唇角勾出嘲弄的弧度。
出口的话犹如一记重石打在他的心口。
为何要记得?只是听佩儿说起与你的过往，觉得心里不痛快，抱歉，让公子失望了。
谢昀僵住，他想从我眼中寻到爱意的痕迹，见我神色如常，最终瘫在地上。
怨也好，恨也好，为何偏要忘记我……
老天爷为何要这么对我……
他像个疯子，又狼狈起身，姿态放到最低。
阿楚，当年你那么喜欢我，我有信心让你再次爱上我，你等我，我让父亲再次登门求娶。
我冷冷一笑。
公子惯会开玩笑，我乃镇国将军府嫡女，怎会喜欢一个文弱书生?
就算失忆前瞎了眼，真与公子有过一段姻缘。
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和离，公子府内也有姬妾儿女，不如各自放手，还能给彼此一个痛快。
谢昀猛然后退，他唇瓣发颤，踉跄着后退，最终哑然。
是夜，大雪将至，满城雪白。
谢昀守在将军府外，一夜未回。
我站在楼上看他，心中不觉得有几分畅快。
只是谢昀负我。
得还。
2
三年前，是谢昀向皇帝求了赐婚圣旨。
他为我寻最好的精铁，打造世上独一无二的红缨枪，我也会在马球场上夺得头筹，当众把彩头赠给他。
那时，我以为寻到了世间最好的儿郎。
不想终究是宛宛类卿。
情意缠绵时，谢昀会轻吻我的眼角。
阿楚……
我怀孕后，他更待我如珍如宝。
会给我做各种小玩意讨我开心，会因为我想吃宝鸭，就半夜起身，不顾风雪帮我买回来。
他一个文弱书生，生生走了二里地，把宝鸭买回来。
宝鸭被他护在怀里，拿出时还泛着热气。
他一边搓着冻僵的双手，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慢点吃，当心噎着。
他事事以我为先，为我描眉，为我作画。
停笔后，把画像挂在房间里。
画中女子温婉柔情，一颦一笑恰到好处。
分明是我，姿态又不像我。
3
佩儿为我拿来手炉。
小姐，那人还没走。
我轻笑: 不必管他，咱们该去军营了。
谢昀守在门外，见到我出门，他抖落大氅上的积雪，声音都在发颤。
阿楚，别不要我。
我皱眉看他: 公子自重。
末了我转身，对他扬起一个笑。
谢公子书香世家，想必没见过将士们英姿飒爽的模样，可有兴趣同本小姐一起去看看?
谢昀原本佝偻的的身子一怔，缓缓抬眸看我。
好。
我示意佩儿牵马给他。
谢公子，之前我是如何倾心与你的，我已不记得。若你今日能追得上本小姐，或许本小姐还真能对你有几分改观。
我翻身上马，拉紧缰绳，随即夹紧马腹，佩儿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远方传来马儿的嘶鸣。
佩儿嗤笑。
小姐说得对，男人就是贱，拥有时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还说小姐失忆是对他最毒的惩罚。
失忆的是小姐，怎么舔着脸说受罚的是他?
我看着远处谢昀的身影越来越近，眯紧了双眸。
他在意的，他后悔的，可未必是我这个人。
随即一声驾再次与他拉开距离。
小腹阵阵坠痛，我不禁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儿。
4
那时我在孕中，谢昀带我去赏雪，在官道遇见了肖宁，女子眉眼处竟与我有七分相似，谢昀见到她就失了态。
之后谢昀借口读书繁忙，甚少归家。
再见时，他带着肖宁跪在我面前。
阿楚，我与肖宁自幼相识，还定了娃娃亲。之后肖府落魄，我以为她死了……
可她还活着，有了我的孩子。
你能不能，让她在府里有一席之地?
她不会与你争正室的位置，你就当是养只鸟儿，养只狗儿，当看不见，好不好?
我只觉得心口骤闷。
肖宁挣扎起身，还没说话整个人就跌在谢昀怀里，她脑袋轻轻一歪，就昏了过去，整个人虚弱又绵软。
我一时失语。
不等我缓过神，谢昀已经把肖宁抬入府，给她身份。
求娶那日理应走侧门，谢昀直接把肖宁打横抱起，从正门而入。
他只顾守着病弱的肖宁。
他说:
阿楚，肖宁身子弱比不得你，我得多陪陪她。
阿楚，肖宁今日孕反严重，能不能把你陪嫁药材拿来给她补补。
阿楚，你这般不懂事，都说了阿宁身子弱，怎么还缠着我陪你?
快临盆又怎么样，你家小姐身强体壮，定然不会有事，她为什么事事都要同阿宁抢?
阿宁没有身份，有我护着，你们别想欺负她
病弱难产之际，我让佩儿开库房，取出从娘家带的珍稀药材。
谁知开了库房，药材没了。
问过才知道，两株药材全被谢昀拿走，给病弱的肖宁安胎。
这药材难得，二十年才得一株，彼时我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爹娘在外征战，谢昀不许我院中的人出府，哪里有人为我撑腰。
我硬撑着捡回了半条命。
大夫说，我伤了根基，再不能有孩子了。
我失魂落魄地捧着那个成形的女婴，脑子一度空白。
爹娘回来后大怒，请圣上做主，我自此搬回将军府，与谢昀和离。
那之后，他又开始丢下肖宁不管，一味求我原谅。
他一次次找上门，为我的失忆忏悔。
但我恨极了他，我前半生顺遂，如今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他。
所以我一边装失忆，一边逗狗似的捉弄他。
5
谢昀还是追到了军营，他用金簪刺入马身，马儿受惊后狂奔，也在到达营地后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他本就冻了一夜，此时又被摔下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我弯腰，为他擦去唇角的血渍。
阿昀，没事吧?
他顾不得伤，一把拉住我的手。
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目光软了三分。
又在他心生希冀之时，哄然大笑。
真可笑，我没忘记父母兄弟，没忘记佩儿，甚至是墙头那对抱窝的幼鸟都没忘记，偏偏忘了你，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人，有什么资格让我记起你?
我捏住他的下巴。
再者，倘若我真记起往事，记起你往日负心种种，真不知谢公子是喜是忧?
我的指尖微微用力，露出的小半截手腕再次让谢昀瞳孔一缩。
他像是想起什么，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口中喃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
谢昀失魂落魄地走出军营。
冬日里，骤起的冷风吹落枯枝上的积雪，白絮纷飞，就像雪又下了一般。
佩儿忙把我的衣袖拉下，遮住手腕。
小姐，这疤痕一到冬日就发痒发疼，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寒风一吹，老爷夫人又要心疼了。
我愣了一下，这伤痕，是救谢昀留下的。
他前年生了风寒，大夫说要以至爱之人的骨血入药，才可以痊愈。
我本来不信这些偏方，但看着谢昀高烧不退，几度陷入昏迷，寻医问药无门，这才信了偏方，割腕取血。
想着，我嘲弄地挽起袖子，爬虫似的疤在手腕上分外扎眼。
被寒风吹过，此时红肿一片，似有上千只蚂蚁啃噬，钻心的疼。
疤痕的每一条纹路，每一道沟壑，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我。
周楚，莫回头。
周楚，不过是痴心错付，你有什么输不起的。
但更多的，是不甘。
负心人应该得到他应有的结局，不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还有做给外人看的所谓痴情的行为。
我儿已死，血债血偿。
我要谢昀，为我的女儿偿命。
佩儿见此，也不再劝我。
我道。
谢昀对我们的举动可有所察觉?
佩儿一怔。
自小姐与他和离，张相对他印象极差，他已经多次吃了闭门羹。
他如今只想修复与您的关系，顾不上别的。
小姐，您打算何时动手?
我指腹抚过腕上的疤，轻轻道。
不急，继续沿着线索查。
张相与我爹是莫逆之交，两人在朝中共事多年，谢昀在朝堂上步步高升，靠的就是与我家的姻亲关系。
若没有我爹和张相在圣上面前美言和提拔，在吃人的官场，他怎么可能一路顺遂。
与我和离之后，张相对他的态度，决定了官场同僚的态度。
谢昀处处碰壁，这才迫不及待修复与我的关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谢昀之前待我好，利用我做他前程路上的踏脚石，所以事事殷勤，处处细心。他这出戏循循善诱，让我迷失自我，一度认为他是真的爱我。
以为我真的遇到了两心相许的心上人。
之后他又极度自负，以为是自己才品出众，靠自己就能在朝中已经站稳脚跟，所以把肖宁接入府。
他觉得我有孕，认定我嫁给他已经是不可转圜的事情，认定我这辈子非他不可。
生产那日，孩儿早夭，我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整个人就活脱脱没了半条命。
是我的爹娘，求了圣人连夜回京，把我从谢府接回家。
我爹鬓角发丝已白，时隔多年，再次窝在爹爹的臂弯里，我鼻头发酸，忍不住把脑袋往爹怀里蹭。
爹，我没事。
你在外行军，不必为了我匆匆赶回来……
我声音喑哑，炙热的眼泪顺着我爹未褪的盔甲滑落，爹的身子一怔，那双拿刀杀敌从未手软的双手，此时环抱着我，竟然开始发颤。
他哽着声音: 阿楚，咱们回家。
谢昀想拦，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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