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升到寨子上空的时候，风停了。
石寨祭坛上，十六岁的轩辕赤着上身，木矛横在胸前，脚底踩着刻满古纹的青石。
他右臂的皮肤下，一道暗纹正微微发烫，像是有东西要往外钻。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整个寨子的人都挤在祭坛外围，仰头看着那轮红得发紫的月亮，呼吸都压得很低。
这是成人礼的第三重试炼——扛住天压。
按老规矩，能站满一炷香不倒，就算成了战士。
可今晚的天压来得邪门，空气像浸了血，吸一口喉咙发腥。
祭坛地面己经开始裂，细缝里渗出灰雾，沾到草叶就枯成粉末。
轩辕咬牙稳住身形。
他个子不算高，骨架却硬，风吹得他发丝抽脸，也没眨一下眼。
祭司台那边，姜璃抬起了手。
她是寨子里唯一的女祭司，三十出头，穿灰袍，束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三年前她从外面回来，带着一块龟甲和一身伤，从此不再提来历。
寨子里老人说她通天机，但代价是命不长。
她指尖刚碰上卦盘，整块龟甲“啪”地炸了。
碎屑飞溅，她手指还在原地停着，脸色白得像纸。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轩辕身上。
轩辕感觉右眼突然一热。
他没动，心里却清楚——今晚这事，过不去。
血月升到中天时，三道银光撕开了夜幕。
不是流星，也不是闪电。
那是从高空笔首落下的光柱，落地时无声无息，却震得祭坛石板“咔”地炸开一圈。
七个人影站在裂口边缘，全身裹在白袍里，脸上戴着无脸面具，正面刻着“观天”两个小字。
神仆。
轩辕没见过，但听老猎人说过——那是侍奉永恒族的走狗，杀人不沾血，走过的村子连狗都化成黑水。
为首的那个动了。
抬手，掌心朝下。
祭坛中心轰然塌陷，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碎石滚落下去，半晌听不到回音。
轩辕被气浪掀飞，半空中拧身翻转，落地时右脚踩在碎石上一滑，肩头擦地划出一道血口。
他没管疼，翻身抓起木矛，盯着那七双不动的眼睛。
“保护祭司台！”
他吼了一声。
没人应。
寨民全退到了寨墙根，连族长都缩在屋檐下不敢动。
姜璃站在祭司台没走，手里攥着那堆碎龟甲，指节发白。
神仆没说话。
中间那个抬起手，黑气在掌心凝聚，像一团活物在蠕动。
轩辕知道，下一击就是杀招。
他盯着那团黑气，忽然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
右眼视野里，一切颜色都褪了，只剩黑白两色，而那团黑气，竟在微微震颤，露出一丝缝隙。
他没时间想为什么。
就在对方出手的瞬间，他冲了。
木矛横扫，格开对方手臂，人己贴身撞进去，肘子狠狠砸在面具侧角。
咔嚓一声，面具裂了道缝，黑雾从里面溢出来。
神仆动作顿了一下。
轩辕右拳紧握，顺着惯性轰进对方胸口。
拳头落下的刹那，他感觉掌心像吸进了一口凉气，体内某样东西“嗡”地响了一声，像是铁钟被人敲了一下。
那人倒了。
没惨叫，没流血，身子一软，面具碎裂，整个人化成一滩黑水，渗进地缝里。
其余六个神仆齐齐转头，盯着轩辕。
然后，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赞美黑渊。”
轩辕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右手撑在一块碎石上。
他低头一看，掌心还按着那半块面具，裂口处沾着黑渍。
右臂上的暗纹己经变成金色，顺着血管往肩膀爬，皮肤底下像有熔岩在流。
他想站起来，腿却发软。
刚才那一拳，不只是力气变大。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点东西——不是劲，不是气，而是一种“快”的感觉，像是心跳提前了半拍，耳朵能听见十步外落叶的声响。
但他也知道，这玩意不干净。
那黑水渗进地里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味——像是烧焦的骨头混着铁锈，钻鼻子，压得胸口发闷。
祭坛己经塌了大半，剩下的地方不足三丈宽。
他被困在中间，六个神仆站成半圆，没动，也没再攻。
血月挂在头顶，照得人影拉得老长。
姜璃还在祭司台，没说话，也没走。
她看着轩辕，眼神复杂，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轩辕抹了把嘴角的血，慢慢抬头。
右眼金芒又闪了一下。
他没觉得爽，只觉得累。
这一拳打出去，像是抽了半条命。
骨头缝里都在疼，耳朵里嗡嗡响，眼前发黑。
可他不能倒。
他是石寨最后一个人王血脉。
爹死在黑渊边缘，娘被风蛊啃了心，族谱上只剩他一个。
今晚要是跪了，石寨就真没了。
他撑着膝盖，一点点站起来。
木矛只剩半截，但他还是举着。
“来啊。”
他哑着嗓子说。
六个神仆依旧沉默。
风又起了，带着腐味，吹得祭坛残灰打着旋。
姜璃忽然动了。
她抬起手，把那堆碎龟甲撒向空中。
灰白的碎片飘在血月下，没落地，就在半空化成了尘。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不该是现在。”
轩辕没听清。
他只知道，自己右臂的金纹还在爬，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
体内那口“钟”还在响，一声接一声，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盯着对面六个神仆，心想：再来一个，我还能打倒吗？
不知道。
但他得试试。
不然，今晚谁都活不了。
血月当空，祭坛将崩。
少年单膝跪地，右手按在碎裂的面具上，掌心发烫，眼中金芒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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